聽人說，楚使秋白回國述職去了。

姜喬又在閉目養神。

王後的事情已經吩咐秋白去辦了，但是還有一件事是她放不下的。

靳月。

靳月不死，她總睡不安生。

她正在這尋思著呢，忽然聽見外面吵吵鬧鬧的，便問道：“怎麽了？”武柳進來答道：“是衛尉大人在宮中搜人，據說有人混進宮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奴婢也搞不清楚。”正說著，只聽外邊來報：“衛尉大人求見娘娘。”

姜喬警惕起來：“林千楚？他搜人搜到我這裏可還行？”又道：“請他進來！”

只見林千楚進來並沒有立即向姜喬問好，而是特別急切地左顧右盼。姜喬冷笑一聲：“衛尉大人，我這裏可是窩藏了什麽人嗎？”林千楚將視線挪回姜喬身上，打量著姜喬：“娘娘可曾見過什麽人？”

“我見到你了。”姜喬沒好氣地說道。

“不知娘娘可否屏退左右？”林千楚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姜喬看林千楚臉色，的確像是有十分重大之事，便允了，擺了擺手。武柳會意，帶著宮人都下去了。

“什麽事？請直說吧。”姜喬道。

林千楚倒低了頭，底氣不足了：“我方才，似乎看見一道白影從宮門前飄過去……那感覺，就像從前，呂……我便想著，她最舍不下你……”林千楚說到這裏，聲音便沒了。

姜喬看了看林千楚，擔心是秋白，可看林千楚表情，她不由得也陷入了從前的回憶裏。她長嘆一口氣，道：“是啊，她輕功最好了，只是……”她擡起頭，看著林千楚，“只是她已死了。你看著她死的，你親手葬了她的。”

林千楚閉了眼睛：“是啊，都是我親手做的。”

“你這是太過想念她了，雖然我很不願意用想念這個詞。你需要好好休息，不然你還會再看見她的，”姜喬自己斟了杯酒，看向林千楚，“要坐下來喝一杯嗎？”

林千楚知道她話中意思，忙道：“不必了，多謝娘娘。叨擾娘娘了，臣告辭。”

林千楚走後，姜喬就開始尋思了。秋白已回楚國，就算用輕功回來也要不了這麽快啊！難道真是林千楚看錯了？正想著，她只覺身邊一陣冷風，直讓她汗毛豎起，她忙對武柳道：“把門窗關上吧，有點冷。”武柳便去關了門窗。

對於呂風的死，她一直耿耿於懷。她在禁足令解了之後也曾打聽過當年的事，可誰都說不明白。那兩個一口奸細咬定是額間有紅楓印的女子指使他們做的，可楚國卻又不認這事，最後，那兩個奸細也不明不白地死了。最後到底是誰洩露軍機，誰也不知道也說不清。聽說殷季一直追查，可總查不出來。

姜喬嘆了口氣，忽然想到：兩次行刺殷季的人，不也一直沒查出來嗎？難道，是同一夥人？

姜喬正發楞，只聽武柳過來秉道：“娘娘，鄭家兩位大人已經入宮了。”

鄭家兩位大人，便是已故鄭夫人的兩個哥哥，大哥叫鄭濱，二哥鄭海。這兩位大人入宮是專門看望殷珺的。殷珺年紀小，又早早地沒了母親，這兩位大人便一直牽掛著自己的這個小外甥女，因此在殷珺六歲時便向殷季求了恩典，每月可進宮探望殷珺一次。今日，他們又來了。

如今殷珺是姜喬在照看，所以接待鄭濱鄭海的任務自然到了姜喬頭上。

姜喬早就命人準備好了接待鄭家兩位大人的小宴，只等他們來了。如今他們已經進宮，姜喬便要帶著殷珺先在那裏候著去了。武柳見姜喬要走，連忙過來扶著姜喬，自己卻又咳了兩聲。姜喬停下了腳步，看著武柳。武柳這些年也受了不少罪，身體大不如前了。她嘆了口氣，對武柳道：“你先去歇著吧，別累著了，讓你妹妹來就可以了。”武柳點了點頭，便去吩咐武清了。

姜喬帶著殷珺在門口等著，沒一會便見鄭濱鄭海走來。幾人相互道過好後，姜喬便引著兩人進了正廳。幾人坐下，姜喬一揮手，武清便讓人上菜去了。

“公主最近可有讀書？”鄭濱先開口問道。

殷珺點頭道：“多謝大舅舅關心，珺兒常常看書，姜娘娘有時也會指點珺兒。”

鄭濱點點頭：“如此甚好。尋常人家的女兒是沒有那機會讀書的，她們從小就要為生計考慮，因此整日裏做什麽女紅，講究個心靈手巧。可公主是夏國王室之女，和尋常人家姑娘比不了，自然要好好讀書，不說對日後理家管事有好處，也可讓人有著更高的見識，有個主見。”

殷珺點點頭：“珺兒記住了。”

說話間，菜都上了。姜喬卻沒怎麽動筷子，只是細細咂摸鄭濱方才說的話。鄭濱一武人，武將世家出身，竟能如此重視讀書，實在是她沒有想到的。不過，鄭家既然有此想法，日後在夏國朝堂之上的前途怕是不可小覷。

鄭家兩兄弟又在席間同殷珺說了許多話，殷珺都一一回了。只是那鄭濱說的多些，鄭海卻有些沈默寡言。姜喬看向鄭海，只見鄭海正看著自己身側服侍的武清。姜喬又看了看武清，心中登時明白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武清容貌標致，舉止端莊，又是個行事周到不乏狠絕淩厲的性子。她不該這樣在宮中埋沒了。

鄭海似乎發現了自己有些失態，收了目光，拿起酒樽飲了一杯，又斟了一杯，對姜喬道：“還要多謝姜夫人對公主的撫養之恩。”

姜喬微微一笑：“侯爺說的這是哪裏話？能有珺兒在本宮身邊，也是本宮的福氣。”說著，也舉起酒杯，兩人遙敬，各自飲了。

鄭家兩兄弟走後，姜喬拉著武清走到內室，屏退宮人，問武清道：“我看那鄭海大人似乎對你有些意思，你心中如何想？”

武清卻只是微微一笑。姜喬便明白了：“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裝作不知？”

武清曾在王婕妤那裏服侍過三年，鄭海第一次進宮探望殷珺時殷珺還在王婕妤處養著。那日，服侍鄭海的正是武清。武清容貌標致，又服侍周到體貼，且殷珺和武清相熟常常同武清說話，鄭海便註意到武清了。武清那般聰明人，自然知道鄭海心思，可一直只當不知，卻還像從前一般和鄭海說話，吊著鄭海的胃口。

武清道：“奴婢聽聞，鄭海大人自五年前妻子去世後便一直未娶妻，如今膝下也不過只有庶出一子兩女。奴婢可不想做那沒名分的、只給他生孩子的妾室。”

姜喬聽了沈吟片刻，擡頭看向武清，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放心，這事我來料理，定讓你成為正陽侯的當家主母！只是，”姜喬說著笑了笑，“你可不要忘了我。”

武清行禮道：“多謝娘娘了。”又起身對姜喬道：“娘娘對奴婢的恩情，奴婢記下了。”

夜裏，姜喬躺在殷季身側，背對著殷季，心裏不停地盤算著事情，有時想到呂風，有時想到武清，有時又想到秋白……殷季也沒睡著，他註意到姜喬還醒著，便問道：“怎麽還不睡？”

姜喬隨口搪塞道：“在想昀兒呢，總讓臣妾煩心。”

“昀兒怎麽了？”

姜喬隨口道：“他嫌棄臣妾字醜。”

殷季聽了哈哈一笑，道：“這也值得你煩心？”

“兒子看不起親娘，當然煩心了。”姜喬說著，嘆了口氣，道：“他跟著王後久了，所見皆是王後那般大方有禮有才之人，臣妾這個粗鄙的娘自然不入他眼了。”

殷季想了想，道：“走，寡人教你寫字。”說著，就要拉她起來。

姜喬倒是一楞：“王上方才說什麽？”

“教你寫字。總不能讓你在親兒面前擡不起頭來，晚上又這樣睡不踏實吧？”殷季說著，拉著姜喬到了書案之前，拿出了筆墨和一些竹簡，寫了幾個字，又手把手地教著姜喬寫了幾個字，道：“你只管按照寡人的字來練，寡人的字可比王後的好看。”

姜喬點了點頭，將殷季寫的字收好了。殷季自己回去睡了。姜喬剛要轉身回榻上，餘光似乎看見一個白影一閃。

她眨了眨眼睛，又什麽都沒看見。

她是太想風兒了。

她低下了頭，悄悄嘆了口氣，暗暗道：“風兒，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報仇。”

又過了兩月，秋白回夏國了。

一天夜裏，秋白又像往常一樣施展輕功進了章臺宮。姜喬正獨坐在內室閉目修煉，聽見有聲響，擡頭一看，只見是秋白。

“回來了？”姜喬問候了了一句。

秋白“嗯”了一聲，道：“你的話我給你帶到了，公孫端也和公孫樊商議過了。但他們很不信任你，因此公孫端要親自過來和你談談。”

姜喬點點頭，道：“猜到了。他打算什麽時候來？”

秋白道：“過兩個月是夏王壽辰，他打算以使臣的身份前來拜賀，順道和你敘舊。”

“也好，”姜喬說著，擡起頭看著秋白，“我還有一事，要你幫忙。”

“你也太貪了些。”秋白埋怨道。

“你用了我那麽多血，我貪些怎麽了？”姜喬懟了一句，方才說道：“我要你幫我查出當年洩露夏國軍機之人。”

秋白楞了一下，隨機掩飾道：“過去這麽多年了，還查這個做什麽？”

姜喬看秋白反應，覺得他很不自然，便直接說道：“不會是你吧？”

秋白沒有說話。

姜喬猛然站起，逼近秋白，看著秋白的眼睛，目光淩厲：“真的是你？”

秋白嘆了口氣：“不是我，但我的確知道些事情。”

“說！”

“當年夏國無論是和燕楚楊對戰還是六國混戰都是以助馮國退敵為借口的，我們閣主一心要滅馮國，便都下了阻撓夏國出兵的命令給我。第一次，我以楚國使者的身份入夏國龍橋城，勸說殷季不要出兵，他當然沒聽我的。第二次，我去盜取了夏國的軍機，”說到這裏，秋白擡眼看了眼姜喬，只見姜喬眼中的怒火騰騰，他低下了頭，“本來打算給楚國的，後來想不能讓楚國占了這便宜，便要去給燕國。可還沒送出去呢，林千楚的軍隊就遇襲了。”

姜喬忙追問：“當真？”

秋白點點頭：“當真。夏國中的內鬼另有其人。”

“真的不簡單。”姜喬坐了下來，嘆了口氣。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走了。”

“別！”姜喬叫住他，道：“你可別想跑，你還是得幫我查當年的事。”

“你為何這麽執著？”

“我不能讓風兒死得不明不白！”她聲音顫抖，“這是我欠她的，欠她一個公道。”

“你別說了。”秋白不知為何，神色忽然嚴肅起來，打斷了姜喬的話。

“為何不讓我說？”姜喬起身，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風兒是巫族最後一個巫師，按理說你也該叫她一聲巫師大人！她的仇，也是巫族的仇！你以為巫族報仇為己任，怎麽如今卻坐視不管了？”

“你別說了！”秋白忙打斷姜喬的話，向姜喬身側看去。

姜喬只覺得身側冷風一陣，接著便是一個白影從眼前閃過。

她楞了一下，又看了看眼前分明站在原地不曾動過的秋白，腦子裏瞬間空白。

秋白嘆了口氣：“罷了，不該瞞了。”

只聽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女聲響起：“我就是風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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